论作为意识形态的科学主义到底是什么,解决了什么问题,有哪些缺陷

随意动键盘,不会很严格遵循学术范式
先大致写个目录吧:
一、在科学主义之前:传统思想如何解决问题
1.1. 传统天文学
1.2. 传统医学
二、现代主流科学的两种哲学基础:科学实在论和分析哲学
三、分析哲学的应用和局限性
3.1. 现代循证医学
3.2. 实验心理学和精神分析的矛盾
3.3. 转基因
3.4. 从数据科学的角度看分析哲学的局限性
3.5. 各种补救措施及其局限性
3.6. 从社会学的角度看分析哲学的局限性
四、总结和未来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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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在科学主义之前:传统思想如何解决问题

我们经常听说老祖宗的智慧,那么第一节我们就理解一下老祖宗到底有什么智慧。我们在此并不会涉及老祖宗的全部智慧,具体来说,我们只涉及老祖宗的智慧中可能属于科学的那一部分。

对于古代有没有科学,学术界肯定是有争议的,争议来源于科学的具体标准。但是有一条最低限度的标准,是所有科学都满足,目前还没有任何例外的:
声明一件非常识的事情,就要给出这件事成立的理由。
在哲学里,这个定律称为充足理由律。

没有理由的发言是不可信的,我们可以贬斥这些“智慧”,比如说称之为“独断论”。当然,有理由的言论也未必正确,也可以被相反的理由推翻。

汉谟拉比法典这种知识就是“大他者”的律令,没有理由也要绝对遵从。当然,这里说的没有理由是从法典内部视角来看的。如果从外部看,遵从的理由是这套体系的维护者有绝对暴力,这也算是一种理由。

花剌子模的《代数学》就不属于这种没有理由的情况。《代数学》里也有一些规则,例如合并同类项是指数不变系数相加,但是作者是可以提供这些规则的背后理由的:代数式是用字母表示数,而把字母还原为数以后,指数不变系数相加不过就是乘法对加法的分配律。

常识就是那些没有理由也可以默认正确的事情,我们大体上可以把常识定义为大多数六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科学不可能无限地探寻理由的理由的理由……,因此必须有常识作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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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传统天文学

我们来考察传统天文学。周期性的事件让人类产生时间这一概念,最常见的周期性事件就是太阳的东升西落。这就是天文学最早的发现之一:太阳的运动是周期性的,每次东升西落的时间间隔是大致相等的。

人类使用简单的仪器,例如水漏,线香,通过测量长周期事件的时间内可以进行多少次短周期事件,是可以更精确地划分时间的,例如一天划分为24小时。再利用日晷等简单的天文学仪器,就可以了解太阳的运动规律。

季节变化也是早期人类面临的现象。通过日晷等简单的仪器,人类发现,日晷的阴影长度不但可以在一天内变化,在每天正午即阴影最短的时刻的阴影位置,也是会随着季节变化的,这种变化也呈现出周期性。早期人类用这种方式可以计算出这个周期约为365.25天,并将其称为一年。

月相的周期性变化也是一个易于观察的现象,通过直接观察不难确定月亮盈亏的周期约为29.5天。

天文学家使用上述成果制定了历法,指导农业活动。

上述古代天文学尚未解决星星的运动规律。夜空中的星星有两种类型,第一种是相对位置基本不变化,只会随着整个夜空旋转的,这种星星称为恒星。还有一种,是相对位置也会变化的,这种星星就叫做行星。恒星组成星座,而行星在星座中的运行规律是古代天文学研究的重点问题。

可观察的行星数量是很少的,古人基本只能看到金木水火土五颗行星。但行星的运动规律极其复杂。例如,火星在夜空中并不会一直沿着同一个方向运动,而是存在明显的逆行、兜圈子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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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现象的规律已经超出了上述日月运行的简单周期性,成为古人困惑不解的难题。

古代西方解决这种问题的主流思路是本轮-均轮模型,也就是说,仍然坚信行星绕地球运动是圆形轨道,称为均轮,但是沿着均轮运行的物体不是行星本身,而是另一个称为本轮的圆形轨道的中心,而行星沿着本轮做匀速圆周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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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相当于把复杂的行星运动分解为两个三角函数的和。本轮-均轮模型是可以有效地解决行星运动规律问题的。但是,随着观测手段的进步,上述方法被发现精度不足,被迫在本轮上再叠加本轮,越来越多的小本轮导致天文学越来越复杂。在被淘汰前,这个模型已经包含了八十多个本轮。

本轮数量的增加不但让模型变复杂了,也改变了天文学的哲学基础。在只有本轮-均轮的情况下,行星的运动是可以理解成客观存在的科学规律的,甚至本轮、均轮都被理解成了实体的轨道。在有大量本轮的模型下,这些本轮、均轮是否存在已经可以打上问号了。从数学视角来看,任何复杂的曲线轨迹,都可以展开为傅立叶级数,而傅立叶级数的每一项都对应着一个本轮。那也就是说,这种模型是可以解释任意的曲线轨迹的,不论是行星还是猫。那么,我们就很难认为这种理论和实体的本轮联系在一起,而更多地把它理解成一种只为了拟合观测到的结果而使用的数学工具。

中国传统天文学对行星运动问题的解决方法一开始就是这种拟合。中国人没有认为行星的复杂运动背后有简单的规律,而是直接承认这种运动是复杂的,例如宋代《崇天历》把金星的运动轨迹分为二十段,并且给每段命名。元朝郭守敬《授时历》使用三次函数插值的方式描述行星每段运行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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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传统医学

早期的传统医学是经验性的。偶然发现有某症状的患者使用某种物质以后病情好转,就认为是这种物质可能对这种症状是有效的。这样下去,传统医学文献记录了大量的症状-药物对应关系。如果患者同时出现多种症状,医生往往会把各个症状对应的药物放在一起,组成复方。在医疗实践过程中会发现这些药物本身的副作用以及药物之间的相互作用,进而再增加其他用于处理这些副作用和相互作用的药物,复方就变得越来越复杂。经方就是那种经过大量医生实践形成的,医学界公认对某病症组合有效的复方。在传统中医《汤头歌》中,已记载了三百多个经方。按照患者的具体情况,可以在经方的基础上加减,产生“千人千方”的说法。

传统医学并没有停留在经验,而是很早就开始了理论化转向。中医的阴阳五行学说,古希腊的四体液学说,都是传统医学理论化的尝试,由于观测手段限制,人类对物质规律的认识不足,这些尝试都不太成功。

在中世纪后期,封建统治走向僵化和反动,意识形态主导阶层开始把意识形态和医学理论掺杂在一起,开启了一个医学退步的阶段。古代中国从宋朝开始,儒家士大夫用儒家思想插手医学研究,医学开始脱离实际走向玄学,带来了肾不是实际器官而是哲学概念这种笑话。大致在同时期,古代欧洲神权阶层把基督教和医学理论掺杂在一起,出现了不洗澡,大量放血这些无用而有大害的医学手段,而经院哲学的逻辑性和对上帝的绝对信仰又加强了他们的自信,导致这些有害的理论很难依靠经验淘汰。在第三节中,我们将看到,这种情况在现代医学中依然是存在的,并没有被彻底清理。

在古代晚期,医学理论界开始出现唯物主义转向。鼠疫肆虐欧洲时,意大利医生吉罗拉摩·法兰卡斯特罗提出,这种病是一种人眼看不见的、可繁殖的小虫引起的,这种生物可以在空气中和物体表面存在并传染给人。中国医生吴又可则提出疠气的概念,把疫情归于含有致病性因素的一种特殊气体,提出使用口罩防范疫情。解剖学的进步也产生了一些新发现,纠正了传统认识中的一些错误,例如哈维发现血液循环,王清任指出思维器官不是心脏而是大脑。医学理论界开始更多地从客观的物质世界探寻疾病的原因和治疗方法。这是一条通向现代医学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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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现代主流科学的两种哲学基础:科学实在论和分析哲学

现代科学起源于开普勒、牛顿等人对天文观测结果的天才解释。开普勒更换了参考系后,把复杂的行星视运动还原为绕太阳的椭圆运动,总结了简洁优美的开普勒三定律。牛顿利用微积分方法,把三定律归结为万有引力定律。在牛顿的力学体系中,一切运动都归于物质及其相互之间的各种力的作用。这种力学和观测事实惊人地吻合,以至于物理学家往往认为他们揭示的是物质世界的本质规律。这种把科学看成物质世界的客观规律的思想,就是科学实在论。

科学实在论一直以来是作为物理学家默认相信的思想隐含地存在的,之所以在后来作为一种哲学被明确总结出来,也是为了应对二十世纪科学发展带来的哲学问题。在二十世纪,随着人类对宏观、微观两个世界的研究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物质现象超出了感觉、经验和常识的范围,例如黑洞、白矮星、中子星,分子、原子、质子、中子、电子、夸克,如何理解这些现象?科学实在论的答案大体上可以说是,这些现象是实际存在的物质形式及其相互作用。当然,科学实在论并不否认科学前沿探索中可能有错误认识。他们的正确、错误的标准也是科学理论是否正确描述了实际的物质规律。

随着科学的深入发展,科学实在论受到了越来越多挑战。在《构建夸克》一书中,作者考察了物理学界如何通过实验数据确认一种新的夸克的性质的。事实上,有两种理论都可以解释这种新的夸克的性质,但其中有一个理论是必须同时修改另一种夸克的理论的,因此另一个不需要做额外修改的理论胜出。这样,科学家似乎不是在发现客观物质形式,而是在构建数学模型以拟合观测数据。我们看到了在古代的本轮-均轮故事似乎在新的物理学基础上再次出现了。

能够替代科学实在论的是分析哲学。这种思想起源于马赫。马赫认为,一切科学理论都可以建立在感觉经验的基础上,而无需假设存在物质实体。维特根斯坦虽然是科学实在论的支持者,但他提出的逻辑实证主义最终还是把实证的基础归于感觉经验,为分析哲学开了一扇窗。列宁把马赫的思想批判为唯心主义,但也没有解决科学实在论的内在问题。

在分析哲学框架里,科学事实是如何确定的呢?首先,收集感觉经验材料。当然,人的感觉是有偏差和错误的可能性的,因此需要订立一套合格的正确感觉经验的标准。然后,把符合标准的感觉经验事实转化为数据,用数学模型进行描述,拟合这些数据,得到的数学模型就可以理解为科学理论。

在当今世界,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大体上都是被这种分析哲学思想统治的。财务报表、大数据、大学排名、期刊分区、量化经济学、循证医学,都是这种分析哲学背景下产生的具体方法。

科学界普遍赞同分析哲学,但并不想放弃科学实在论带来的科学的唯一确定性。他们就提出了用分析哲学为科学实在论辩护的意识形态,例如彼得·利普顿提出的“最佳说明的推理”,这种思想认为科学可以在对同一组事实的不同的理论中找到说服力最强的理论。这种思想的数学化模型称为贝叶斯网络。我们在下一节中将看到,这个目标是不可能达成的。

在科学实证论和分析哲学之外,还有无政府主义认识论。费耶阿本德提出,科学发展没有一定之规,要防止科学发展被固有观念桎梏,在认识论上唯一合理的是“怎么都行”。在下一节中,我们将说明这个“怎么都行”在什么意义下是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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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析哲学的应用和局限性

当代科学基本已经完全建立在上述分析哲学的基础上了。科学的成功又产生了科学主义的意识形态,对传统思想的打击是极其沉重的,几乎无法挽回的。

科学主义信仰者多为科学家和理工科学者。有以下两种不同程度、不同描述方式的科学主义:
一、科学就是客观真理;
二、科学虽然不一定是客观真理,但一定是对现有经验事实的最佳解释。

在本节,我们将考察分析哲学的一些具体应用,仔细分析其局限性,最终说明科学主义的目标是不可能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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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现代循证医学对传统医学的批判

“现代医学”这个词可以在两个意义下使用。

第一种是在科学实在论的意义下,微生物发现和抗生素诞生,让现代医学的救治能力有了质的飞跃。但在哲学基础上,这种现代医学和经验性的传统医学没有本质区别,仅相对于中世纪后期的那些僵化的意识形态性的医学是进步的。

第二种是在分析哲学的意义下,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的循证医学运动。

循证医学从哲学上把传统医学驳斥得体无完肤。我们来看看循证医学家是具体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1. 传统医学把师承、医学典籍、著名医学家的认识看成是医学真理性的依据,但祖传秘方可能是以讹传讹,专家和专业书籍都可能有认识上的错误,专家模糊的经验是不可靠的,只有科学实验给出的数据是明晰的,不可争辩的。

  2. 传统医学的经验思维靠病例来获得关于药物效果的经验,这种经验是不可靠的:
    2.1. 安慰剂效应客观存在,无法确定是药物的作用还是患者的心理作用;
    2.2. 医生的心理可能也会影响对病人治疗效果的评价;
    2.3. 病例也完全可能是偶然自愈的;
    2.4. 即使药物是有效的,也可能只是对个别病例,由于没有大量样本数据,没有经过统计学方法的验证,治疗效果不一定具有普遍性;
    2.5. 没有明晰的、科学的药物作用机理。

  3. 传统医学的药物往往是成分复杂的天然药物,其成分和比例不完全确定,因此对病人的效果就不像化学纯净物一样具有确定性。

在这种批判下,传统医学是无力回应的,未能提出任何有力的反驳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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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现代循证医学如何解决传统医学的缺陷

上面的三条批判里,第一条是适用于一切专业领域的,任何专业领域都存在过度相信社会化的专家共同体带来的问题。第三条其实是可以商榷的,因为即使天然药物的成分和比例不完全确定,但可以定义一套标准,合格品的主要成分可以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这样仍然可以保证天然药物是有效、无毒副作用的。事实上,现代医学并未完全淘汰天然药物,而是通过建立标准化的种植基地等方式保证药物效果的可控性。只有第二条才是现代循证医学的精髓,是真正值得最仔细分析的地方。

现代循证医学是通过双盲对照实验解决经验的不可靠性问题的。实验者把大量病人随机地分为两组,实验组提供药物,对照组提供外形、色泽、气味和味道与药物不可区分的安慰剂,在实验结束前,病人和医生都不知道具体的分组。最终,通过统计学方法评估药物效果的显著性水平。用这种技术,我们就有效地排除了病人的安慰剂效应、医生的主观意识影响、自愈、随机因素等,得到关于药品效果的可靠评价结果。

我们具体地从一个简单的例子看看循证医学是如何通过统计学获得关于药物效果的可靠知识的。

假设人体的某个客观指标X决定了此人是否具有疾病W,X值服从正态分布,方差固定但未知,有病者的X值平均来说低于常人. 我们随机选择N1+N2个病人,前N1个病人提供药物治疗,后N2个提供安慰剂,实验后其指标为X(1),…,X(N1),X(N1+1),…,X(N1+N2),那么我们只需要使用上述数据计算所谓t检验统计量,在实验组和对照组的数据没有明显差异的情况下,这个统计量超过临界值的概率很小。通过查表确定其是否大于临界值,就可以确定实验组的指标是否在统计学意义上优于对照组,从而确定疗效是否存在。

以上例子只是最简单的,在更复杂的案例中,统计学方法被用于处理多个特征的数据,病人的年龄、性别、体重、饮食习惯等因素都可以被考虑进去,从而得到更复杂的模型,以获得在各种情况下药品有效性的信息。

以上方法具有前所未有的明晰性和似乎无可辩驳的逻辑完备性。科学主义者为此洋洋得意,甚至把拒绝接受这套方法产生的具体产品的人士称为“反科学”的甚至“反智”的。那么,这套方法真的无懈可击吗?它一定能给出可靠的科学知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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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从概率统计的角度看现代循证医学的问题

上述循证医学论证实际上给我们的结论是
P(t>=t(0.05)|无效)<=0.05.
也就是说,在药品无效的前提下,测出如此小的p值的概率是很小的。

但这个结果却往往被误解为其他的意思,例如经过以上检验的药物“有效的概率超过95%”,甚至是“有效率超过95%”。事实上,这些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t>=t(0.05) t<t(0.05)
有效 a b
无效 c d

上表称为混淆矩阵,表示在一定时间和地域的医学实验中,四种情况下的发生频率。那么,循证医学告诉我们的是
P(t>=t(0.05)|无效)=c/(c+d)<=0.05.
但很多人误解为
P(无效|t>=t(0.05))=c/(c+a)<=0.05.

事实上,两个结论的差别是巨大的。后一个概率是难以仅通过医学实验实际计算的。接下来,我们将使用贝叶斯定理揭开它的面纱,展示其中的残酷真相。

根据贝叶斯定理,我们有
P(无效|t>=t(0.05))
=P(t>=t(0.05)|无效)P(无效)/P(t>=t(0.05))
我们仔细分析影响这个概率的因素。

假设我们已经知道,参与实验的备选药物实际上无效的先验概率P(无效)=p. 我们进一步假设,实验者每次都随机地进行实验,并且如实报告实验结果,那么情况会是如何呢?

在药品无效的情况下,t>=t(0.05)的概率不超过0.05;
我们还需要再假设在药品有效的情况下,t>=t(0.05)的概率是接近1的数q. 也就是说,如果药品有效,实验基本一定能得到超过边界值的统计量。那么,我们有
0<=P(t>=t(0.05)|无效)<=0.05;
P(t>=t(0.05)|有效)<=1;
P(t>=t(0.05))=P(t>=t(0.05)|无效)P(无效)+P(t>=t(0.05)|有效)P(有效)>=(1-p)q.
于是,我们有
P(无效|t>=t(0.05))
=P(t>=t(0.05)|无效)P(无效)/P(t>=t(0.05))
<=0.05p/((1-p)q).

把q替换为近似值1,那么我们得到了P(无效|t>=t(0.05))大致的理论上界0.05p/(1-p).

如果先验的备选药物无效率为p=0.5,那么我们确实得到了
P(无效|t>=t(0.05))<=0.05.
也就是说,我们似乎证明了循证医学的正确性。

但是,对于很多疾病,药物的寻找是困难的,现实中往往会出现筛选大量的药物才能得到一种有效药物的情况。也就是说,备选药物无效率p往往是很高的。那么,此时的结论就令人失望了。例如,当p=0.9时,我们只能得到
P(无效|t>=t(0.05))<=0.45.
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具有统计显著性仅仅能证明这种药物有效的概率超过55%.
如果代入p=0.95,那么这个结论甚至变成了
P(无效|t>=t(0.05))<=0.95.
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具有统计显著性仅仅能证明这种药物有效的概率超过5%而已!

可以看出来,关键在于药品无效的先验概率p. 先验概率越大,循证医学的方法就越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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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如何在统计学上抢救循证医学

上一小节的论证实际上对大多数看似准确的仪器都适用。例如,被一个准确率99%的癌症检测仪器检测出阳性,实际癌症的概率可能只有33%,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多数医学检查都不是完全可靠的,很可能是需要复查的。

重复实验为什么可以提高可信度?如果先验概率p=0.9,经过一次实验得到显著性的结果,那么我们就可以确定药物无效的后验概率不超过p=0.45. 把这个新概率代入,我们可以得知,如果再次进行重复实验,仍然得到显著性的结果,那么药物无效的概率不超过0.05p/(1-p)=0.041. 也就是说,药物有96%的可能性是有效的。

我们可以证明,上述方法是一定有效的。也就是说,经历足够多次独立重复实验后,如果都得到了显著性的结果,那么在一些不难满足的条件下,我们可以得到,当N->∞时,有
P(有效|N次重复实验均有t>=t(0.05))->1.

这样,我们可以看到,经过修补的循证医学似乎仍然是可靠的。但在此需要指出,第一,大多数情况下,现实中的药监部门都没有进行多次独立重复实验的要求;第二,需要多少次独立重复实验才能得出确凿的结论,是取决于先验概率的,而先验概率恰好是只能凭借经验把握的。

改善先验概率的方法是超出循证医学范围的。不论是生物化学的机理研究,还是传统医学的经验,都可以把药物筛选的范围缩小,把药物有效的概率提高,从而减少独立重复实验的次数。

在3.3~3.4小节,我们考察了循证医学不可靠性的技术根源。下一小节,我们探讨人为的、社会性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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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从社会学角度看循证医学的缺陷

如果循证医学使用3.4小节的方法得到修复,那么我们是的确可以经过重复实验为药品的有效性提供极其确凿的证据的。这为科学主义提供了空间。

现代医学领域的科学主义意识形态已经非常成功地占领了现实世界。这种意识形态可概括为:
一、现代医学的临床实验,特别是大样本随机双盲对照实验提供了关于药品安全性和有效性的可靠知识;
二、拒斥现代医学提供的药品,是愚昧的,是反智的,甚至会因为降低生存概率而“被自然选择淘汰”。

这种意识形态在理工科学生、科研人员等群体中有相当高的认可度。下面我们将看到,这命题在现实中并不成立。当然,具体到现实中的现代医学,存在3.3小节提到的概率统计学缺陷。我们在本小节假设这种缺陷已经被修复,那么科学主义是否仍然有问题呢?

我们来考察一下上述命题成立的条件。第一条认为,经过临床实验证明有效的药品,有很大的概率是有效的,也就是说,
P(有效|实验证实)>=1-a,
其中a是接近零的正数。
那么这个命题可靠吗?这里面的关键在于实验本身的可靠性。现实中,威胁到实验可靠性的原因很多。包括但不仅限于:

  1. 实验数据造假;
  2. 人为挑选实验数据(俗称“挑樱桃”);
  3. 实验过程安排不当;
  4. 实验结果解释不合理。

那么在现实社会未必能提供合格的实验的情况下,第一条未必成立。

如果第一条侥幸成立了,第二条就一定成立吗?其实也是未必的:

  1. 药品的生产、运输和使用过程未必可靠;
  2. 可能有其他更好的药物因为经济、政治等原因而没有得到实验的机会。

我们接下来将详细拆解科学主义对这种批判的各种回应,具体考察科学主义意识形态遮蔽下的社会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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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知乎那个走地鸡吗?做数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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